103刀子精#八

他的狐貍。

第八章

有些東西不能深思, 焚燼按著太陽穴把自己的想法頂回去。

……反、反正是概念層次的血脈，問題不大。

而且如果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樣的話……這根本不是傳承，而是“獻祭”。

——為你所有之物，終究全部歸還與你。

該說, 不愧是亭瞳做出來的事情嗎？

收拾好心情的焚燼暗自嘆了口氣, 把那本落到地上的手記撿起來, 開口道：“藥研, 進來吧。”

“大將。”藥研藤四郎只當自己沒有聽見審神者的自言自語，神情自若地走入起居室, 把水遞到焚燼手裏, “您該休息了。”

焚燼現在的身體其實不太適合也不太需要進食，於是他每天日常在藥研不讚同的目光裏給自己打營養針。

倒是對水的需求比較不穩定，藥研非常認真地按照一天八杯水的量給自己的大將灌。

焚燼噸噸噸一口氣喝掉半杯水：“等會兒就睡——時政那邊又怎麽了？”

焚燼是審神者沒錯, 但是和時政交涉、細節條款乃至本丸事務, 其實都是藥研藤四郎負責的, 他只對某些必須要本人進行的程序或者決定負責。

“那邊問您對狐之助有沒有特殊要求, ”藥研道, “如果沒有問題的話, 等您與刀帳正式簽訂契約就將狐之助給您送來。”

“啊，”焚燼似乎是楞了一下, “狐之助……？”

要和焚燼簽訂契約其實是件挺危險的事情，他的體質靈力本來就特殊，和什麽存在簽訂契約對方都要過一次意志檢定（？）, 理智不足過不了導致san值突降、發生什麽都有可能。

尤其之前他找母神處理傷口、還被核定了女神神子的身份，和黃泉的關系自然靠近, 這個意志檢定就暫時被伊邪那美命偷偷摸摸替換成了黃泉路。

過了就給點力量去保護崽崽, 過不了的存在自然被祂當成對自家崽崽圖謀不軌的點心吞噬掉, 非常合理。

所以，知道這件事的時政也要對此小心翼翼，以防各種奇怪的意外發生……和刀帳的契約定下，焚燼才能正式成為他們合作的付喪神、派發狐之助啊。

狐之助是時政神道和科技結合產生的造物，介於生物與式神之間的“狐貍”，用於輔助審神者處理本丸的各項事務，以及在時政和審神者之間傳遞信息。

而因為焚燼他靈力身份、以及和時政的關系（並非從屬而是合作、甚至地位還略高）都很特殊的原因，他的狐之助也要經過特殊的培訓乃至改造才能投入使用。

時政這也是在問焚燼對他們還有什麽“要求”，式神什麽的，性質實在是太特殊了。

而焚燼一時之間還真沒想起來狐之助的事情——身為非正統的審神者，他其實是知道時政會給分配狐之助的——他只是沒想到自己身上。

在那座廢棄的本丸裏，他擁有過一只只屬於自己的狐貍。

和時政斷絕了聯系、能源匱乏又軀殼殘破、孤獨而痛苦地守著一座破敗天守閣的狐之助。

燼有的時候會覺得，自己其實是被狐之助撿到的。

當初他落入時空夾縫，正好出現在本丸的核心、時空羅盤之上，心頭血認主時空羅盤，提供了新的靈力源泉。

然後昏迷不醒的他就被狐之助救了回去。

醒來時，傷口被處理好、衣服被換了一套、枕邊放著一把感覺異常熟悉的刀。

失憶的少年茫然又平靜地坐起身來，聽到一個細弱而認真的聲音在面前響起：

【“您好，審神者大人。”】

【“……歡迎到來到這個本丸。”】

很長一段時間裏，失憶的燼和狐之助相依為命。

少年被告知了很多東西，比如審神者是什麽，付喪神又是什麽，靈力理論基礎和基本應用，時空羅盤的使用方式……還有這座天守閣、這座本丸的經歷。

很多的審神者，很多的人渣，正常人其實很難想象人類的惡意到底能扭曲到什麽地步。

這個本丸的刀劍無數次被逼到極限對審神者痛下殺手、甚至連暗墮都變成了常態，卻依舊敵不過無數的、命運般的“人渣”。

煉銅癖、科研狂魔、變態、瘋子、施虐狂，看似正常的少女厭惡所有比自己美麗的存在、平平無奇的弱靈力者為了變強試圖研究付喪神的身體、感情缺失的青年只有看到付喪神痛苦的神情時才會感知到歡愉。

一個又一個，命運一般的、無法掙脫的痛苦。

這個本丸像是一個泥沼、一個漩渦、一個黑洞，吸引著沈澱著世間有過或者可能有過的“惡”——於是也終於把本來純粹的付喪神拖入其中。

失憶的燼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但似乎又不是完全無法理解——忍者看過的人性陰暗面從來不少，而感情系見慣各式各樣的醜惡或瑰麗——他或者只是厭煩了一些東西。

日光之下無新事，而沒有接觸、也不想接觸付喪神的少年只是很心疼他的小狐貍。

那真的是只很傻很呆的狐貍，失憶了但是腦子還在的燼有的時候都會懷疑時政的可靠程度，不但審神者挑得這麽爛，發到本丸的狐之助也這麽傻。

但他一直都在燼的身邊，從少年來到這個本丸、和他結定契約，再到燼離開這個本丸。

狐之助經歷了很多任審神者，但依舊什麽都不懂，他一直都是呆呆的樣子，可明明品嘗過太多付喪神們都難以承受的痛苦。

燼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只在天守閣活動，靈力支援下最低的生活需求天守閣還是可以滿足的，而眼睛幾乎半廢、還要勉力維持瞳術控制胸口傷勢的燼幾乎是個盲人，即使感知超凡也時常需要輔助。

於是狐之助好好一只狐貍，在燼身邊卻活得像只導盲犬——後來焚燼回想起那只狐貍，感覺他的確像是只金毛，本能一般地對所有人類（審神者）都抱有好感，親人得仿佛從來不怕受到傷害。

該說，不愧同為犬科嗎？

天守閣裏只有他們兩個活物，所以世界總是很安靜，安靜得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草木沙沙作響，焚燼坐在窗邊曬太陽，而狐之助在一旁看著他。

他對燼說，審神者要有自己的代號，不可以把自己的真名暴露給本丸裏的任何存在。

於是燼給自己取了代號——其實也沒什麽，他本來就不知道自己的真名，又或者他其實根本就沒有真名。

給他講完真名重要性的狐之助卻並不高興。

很長一段時間狐之助叫他“審神者大人”，後來叫他“燼大人”，再後來叫他“小燼”。

【“小燼，該喝水啦。”】

【“小燼，今天太陽很好，要坐一會兒嗎？”】

【“小燼，來，聽著我的聲音來。”】

【“小燼，早點休息可以嗎？”】

像是哄小孩兒一樣的語氣，傻乎乎的，溫柔的小狐貍。

但燼總是很聽話。

小少年很多東西都不懂，但他知道狐之助喜歡他。

對只能看到模糊色塊的他來說，狐之助是紅色的、被鮮血染紅皮毛的狐貍。

式神要死沒那麽簡單，狐之助幾乎與本丸共生，審神者裏沒有出現過能把狐之助的本源抽離本丸核心的天才——但卻有過癖好虐待小動物的施虐狂。

所以小狐貍的皮毛早就已經不好看了，被撕裂殘破、毛掉得斑斑駁駁，剩下的幾小塊被鮮血染紅，一縷一縷地結在一起。

他尾巴上的毛也落完了，甚至還斷了半截，燼總是能聽到他尾巴搖到一半又突然停下的動靜，帶著一點茫然。

傻乎乎的狐貍似乎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習慣，習慣自己小心養護、時不時要抱在懷裏一點點把毛毛梳順還要塗好香膏的尾巴已經變得很醜很醜了，甚至都已經搖不太起來了。

但被審神者傷害成這個樣子的他，還是會在那個少年向他伸出手時，一邊幾乎本能地微微顫抖著，一邊把頭頂上幸存的一小塊毛毛送到燼的掌心裏，溫柔地蹭蹭。

【“小燼有開心一點嗎？”】

燼很心疼他的小狐貍，一直都是這樣。

後來他離開了本丸、恢覆了記憶。

他還是心疼那只小狐貍，但似乎也沒什麽用。

本丸依舊在那裏，還會迎來新的審神者、新的輪回，這罪孽來自審神者也來自付喪神，佛經裏的紅蓮業火也燒不盡。

而不死的狐之助也依舊在那裏，等一個新的審神者到來，再對TA說一次歡迎詞，或者苦痛或者溫柔，對傻乎乎的狐貍來說應該也沒什麽區別。

執炬迎風，必有燒手之患。焚燼選擇放下。

——可原來他的狐之助沒有放下。

再重逢時，藥研告訴他，小狐貍在審神者燼離開後選擇了自毀。

沒刃知道時政居然給式神載入了這樣的靈術程序、也沒刃相信這樣的靈術程序居然也會有被啟動的那一天。

——狐之助“認主”後，判定為本丸意志，可代執行“自毀”程序……優先級判定為零，高於時之政府·一級。

狐之助其實也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有這麽決絕而堅定的一天。

可是小燼死了啊。

付喪神們怎麽舍得對那個孩子下手呢？狐之助看到了一地的血，小燼本來就有傷，那該多痛啊。

狐貍抱著少年親手掛上自己脖子的鈴鐺，啟動了那個自己以為永遠不會啟動的程度。

他只是小燼的小狐貍而已，他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道，懦弱又無能，膽怯又弱小，連尾巴都甩不好看。

小狐貍知道什麽呢？他不知道審神者為什麽總是不開心，也不知道付喪神們為什麽要傷害審神者。

小狐貍只知道主人愛他。

而後來主人沒有再回來，他便也和主人一起走了。

·

“不用了。”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間，焚燼輕聲開口，“狐之助……就不用了。”

他早就有自己的狐之助了。

“……是，大將。”

作者有話說：

修勾什麽都不知道，修勾只知道愛主人。

阿焚的傻乎乎的小狐貍。

藥研和其他刃會追阿焚，但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小狐貍能做的只有自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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